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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講人:胡平生教授(台灣大學歷史系客座教授)

 

95.12.27 PM 4:00-6:00 / 中山大學文學院 706

 

一、關於驪靬

 

(一)眾多學者及報刊雜誌的綜合報導

 

        今學者於甘肅省永昌縣者來寨(古驪靬城)發現了許多具有明顯歐洲人體貌特徵的居民,且他們保留有古羅馬人鬥牛的遺風,學者們經種種考證推測該地居民或為西元前53年,卡萊爾戰爭中神秘失蹤的羅馬第一軍團,該軍團的人可能是在東移的過程中,先由匈奴收留,而於後來的漢匈郅支城之戰時被漢軍俘虜,最後由西漢政府將之安置於驪鼾城定居。且有的學者發現當地村民在春節時都愛用發酵的麵粉,做成牛頭形饃饃,俗稱“牛鼻子”;也喜歡把公牛趕到一起讓它們角鬥,這正是羅馬人好鬥牛的遺風。此外,也有學者認為已斷壁殘垣的驪鼾城遺址中的重木城屬羅馬重要特徵。

原任職永昌縣委書記的賈笑天,提出遺址建築中的原木正是羅馬重木城」的重要證據。在與者來寨鄰近的杏樹村,村民曾挖出一根3米多長的粗大圓木,周體嵌有幾根約0.3米長的木杆。專家認為,這可能就是羅馬軍隊構築“重木城”的器物。鄰近的河灘村則出土了寫有“招安”兩字的橢圓形器物,專家認為,這可能是羅馬降兵軍帽上的頂蓋。

西北民族學院歷史系教授關意權則由古籍記載為賈笑天之說提供佐證:在《漢書·陳湯傳》中記載著西元前36年,陳湯率4萬將士西征匈奴於郅支城,途中,西漢將士注意到單于手下有一支長相奇特的雇傭軍,他們以步兵百餘人組成夾門魚鱗陣」,並在土城外設置重木城;而這種用圓形盾牌組成魚鱗陣的進攻陣式,以及在土城外修重木城的防禦手段,正是當年羅馬軍隊所獨有的作戰方式。他又從史書上發現郅支城之戰中,漢軍大獲全勝,斬首1518人、活捉145人,受降1000餘人,陳湯將這些戰俘帶回中國;而與此同時,西漢河西地區的版圖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名為“驪靬”的縣,同時還修建了驪靬城堡,這兩大事件之間似乎有著某種關聯。此外,《後漢書》中也記載著,漢初設驪縣,取國名為縣。」「驪靬是當時對羅馬的稱謂。由此兩書的記載進而聯想到驪靬城應是當時用以安置羅馬戰俘之地。現今於永昌縣縣南則已蓋了古羅馬人的花崗岩雕塑,和一些紀念性的景點。並在者來寨上設了個刻有「羅馬東征軍歸宿碑」等字的石碑,並於碑上記載著羅馬東征軍遷居於此的過程。

 

上述內容乃是綜合蘭州大學學者陳正義等諸位學者於各大報刊雜誌所刊登的研究報導而得。關於驪靬內部文化的相關書籍,永昌縣博物館已有出版計畫,於其網頁上也不時有相關新聞報導的更新。

澳大利亞學者哈裏斯更曾計畫組隊探查,但後來未成行。

2005年,驪靬文物展廳脫離永昌縣博物館之轄獨立設置。

(二)胡平生教授的個人看法

 

l   者來寨之名源於當地於西漢時期原屬於匈奴王者爾來之屬地,今人便據者爾來之名稱此地為者來寨。西漢時期,甘肅蘭州一帶曾設置過四個縣,驪靬為其一。

 

l   目前永昌縣境內仍存在的驪靬」相關的景點如下:

 

秦漢長城:山頭上仍有一座魏晉時期建造的烽火臺

 

唐代佛塔:未於文革時被毀壞,但其下的佛寺曾被毀壞;其上有一以西夏文刻成的六字箴言,及以西夏文刻成的烽火石臺。

 

l   總括過去含1989年以來的種種研究發現,驪靬問題可概括為五點:

 

1.      西元前五十三年,位於地中海義大利半島的羅馬帝國,位列三巨頭之一的克拉蘇親政伊始,即統率數萬軍隊發兵入侵中亞的帕提亞王國(又稱安息),在歷史上著名的卡爾來戰役中,遭受帕提亞軍隊的毀滅性打擊,克拉蘇戰敗後被斬首,數萬兵士或戰死,或被俘。

2.      西元前三十六年,即西漢王朝元帝建昭三年,西域副校尉陳湯假詔發動屯田的漢軍官兵和於田、車師、烏孫等十五個附屬國屬兵四萬餘眾突襲郅支單于,雙方戰於郅支城,對方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陣,講習用兵,土城外築木城,這就是歸附郅支單於的羅馬流亡軍人在演習防衛郅支城的魚鱗陣法,此法乃羅馬軍隊特有。

 

3.      陳湯大獲全勝,斬首1518人、活捉145人,受降1000餘人。

 

4.      西域都護甘延壽、副校尉陳湯將戰俘帶回中國,而驪靬即是當時對羅馬的稱呼。

 

5.      古驪靬城的地址即在今甘肅省永昌縣者來寨,當地尚有許多羅馬後裔。

 

 

二、關於驪靬問題的種種討論:

 

(一)其實驪靬問題並非始於1989,可先回溯自歷史文獻:

 

1.      《後漢書西域傳》:「大秦國一名犂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國。地方數千里,有四百餘城。小國役屬者數十。建旌旗幡幟。」顏師古

 

2.      《漢書張騫傳》引郭崧濤之說:

 

3.      《漢書陳湯傳》王先騫又引清李光廷《西域圖考》之說言明驪靬為當時有羅馬人之城,且當時羅馬國也的確分為東、西羅馬。

 

4.      錢坫《新斠注地理志》(1792):最早的地理區域圖,延續顏師古之注,亦提及驪靬和羅馬降伏的聯繫關係。

 

往後的各地理志包括康熙年間出版的大清地理志已隨著考究越深,而將驪靬之遺址範圍縮小至今永昌縣範圍內;乾隆年間的地理志則更縮小範圍為永昌縣者來寨內。

 

(二)近代學者之說:

 

1.      荷蘭學者戴文達於1938年於歐洲漢學雜誌上發表一篇名為西漢史上的戰役圖文章,而以胡漢交戰圖比附陳湯與郅支單于之戰。此文並未提到羅馬戰俘,也未提到卡爾來戰役,及接續下來安置羅馬戰俘之事。

 

2.      (美)德效謙則由上文得到靈感,進一步將羅馬戰俘與大秦國的記載連結,出版了《古代中國的一座羅馬城》一書,提出羅馬降人即是陳湯和郅支單于之戰中所獲之戰俘之說,此說即被蘭州大學學者陳正義和西北民族學院關意權等學者認同。而該說提出四項說法,其一為驪靬之名源於漢人對羅馬之稱呼;其二即前述所言的羅馬戰俘之來源;其三為陳湯將之安置於驪靬;其四即據荷蘭學者之說,認為胡漢交戰圖乃仿照羅馬凱旋圖繪製而成。

 

3.      1989年,澳大利亞學者哈里斯、俄國學者、蘭州大學學者和西北民族學院等學者又重新提出驪靬問題。

 

(三)反對驪靬設置與羅馬戰俘有關之說:

 

1.      楊希枚於1969年《書目季刊》上發表了《評德效騫的〈古代中國境內一個羅馬人的城市,對德氏之說有所駁議,分為以下部分探討:(1)德效謙之書的由來為古籍經中對驪靬設置的記載:此說無可厚非,但仍待考證。(2)德氏關於驪靬乃克拉蘇敗戰之戰俘所建之說:此說很難成立,因此說與驪靬城於史載中實際建立的年代不合;3)討論德氏論證的方法;(4)德認為胡漢交戰圖、魚鱗陣、重木城乃中國所無、羅馬特有的文化成分:此說有待商榷,因類似重木城的防禦守城方式西漢已有,且魚麟陣於《詩經》、《左傳》中皆有相關記載,可見西元前八世紀中國已有此類陣法。綜上所述,楊希枚認為德氏所說應較屬於其個人主觀推測,且今亦無實際直接的證據可證明德氏之說為是。

2.      蘭州大學劉光華也提出驪靬設縣實是在西漢建昭三年之前,應是西元七十八年左右,故絕非由羅馬戰俘所建。

3.      哈里斯曾查訪所有參與卡爾來戰役的羅馬戰俘的相關文物,及有關郅支單于之文化,希冀能尋求實證;但最終只曾從當地歷史文物中心負責人口中得知據當地不遠處,今阿富汗境內某名為克里夫特洞穴之內有一以拉丁文刻字的銘刻,疑為羅馬古軍團的拉丁文名稱。關於此說,據邢義先生之考證,馬軍團過去曾駐紮於多瑙海中游一帶,但於西元六八年,即移往巴勒斯坦一帶,直至西元一一四年始移往今土耳其東部一帶;由上述考據可知,無論是西元前五三年或西元前三六年,羅馬軍團都尚未成立,因而驪靬根本不可能屬於羅馬軍伏所建。刑義先生又據其對羅馬軍團軍陣的考察,發現其陣法乃是軍盾面面緊接而成,且每三十人為一組,此點和《漢書陳湯傳》中所記載的以百餘人結合而成的魚鱗陣並不符合;此外,驪靬之重木城乃由層層圓木圍成,和羅馬人以尖木倒插地面成圍欄並不相同。由上述論證即知德說和哈里斯之說可疑。

(四)由漢簡確證漢代驪靬城與羅馬戰俘無關之說:

 

由今日對甘肅和內蒙出土的漢簡已可證明漢代驪靬城與羅馬戰俘無關。西漢時,漢代與匈奴相接的防線之一在今鄂希那河一帶,當時建有居延督衛府及肩水督衛府;另一防線則是指敦煌一帶的督衛府,如玉門關等。這些地方都出土了不少漢簡,提供了驪靬城與羅馬戰俘無關的證據。

 

1.      1930年,一萬一千多枚居延漢簡的發現:居延漢簡發現於今鄂西那河一帶,鄂西那河源於甘肅張掖祁連山。

2.      1973~1974年間,鄂西那河劃歸為甘肅,甘肅博物館發現了一批兩萬多枚的漢簡,其中一萬多枚已公佈,但肩水金關這一批簡尚未公布。

3.      1972~1974出現了兩支重要的竹簡,即肩水金關簡中與驪靬有關的神爵二年的紀年簡以及大致與此同期的其他簡文確鑿地證明了"驪靬"一名的出現和設縣時間。

(1)    肩水今關出土的兩簡

簡一:「公乘,番和宜便裏,年卅三歲,姓吳氏,故驪靬苑鬥食嗇夫,乃神爵二年三月辛□。」(金關73EJH22

 

此簡之重要性為該簡為第一支將驪靬與神爵二年之年號連結在一起者,提供學者關於驪靬設縣具體時間定年的文獻資料。

 

簡二:「和宜便裏,年卅三歲,姓吳氏,故驪靬苑鬥食嗇夫,神爵二年三月庚寅,以功次遷為□。」(金關73EJT498

 

按慣例,此類吏員除補名籍一般都有兩枚組成:一枚記錄某人因某事於某年某月日遷為某官;一枚記錄某人因某事於某年月日遷為某官後於某時到任。因而兩簡上半部內容基本相同,下半部的干支(日期)和內容則不一樣。而且雖記同一人事,但未必為一時寫成。上述兩簡即為此類情況。

 

(2)    敦煌懸泉出土的簡:

簡十一:「驪靬武都裏戶人,大女高者君,自實占家當乘物。」(懸泉V92DXT121096

 

此簡所示為,該女為家人報戶口的情形

 

           簡十二:「□□□過所遣驪乾稟尉劉步賢□。」(懸泉V93DXT15115)。

 

 

三、小結:

 

張德芳先生曾於《文物》中刊登一文客觀評述驪靬城與羅馬戰俘有關之說。胡平生先生則據漢簡資料,補充說明他和張德芳先生主張驪靬城與羅馬戰俘無關之說的原因。其一,漢簡所見之人名皆不似是羅馬人之名,此點即和德效謙認為驪靬城中有羅馬人居住之推測不合;其二,從前述之簡文中,可以看出驪靬設縣的時間早在神爵二年(西元前60年)以前;換言之,早在陳湯與郅支單于之役及卡爾來戰爭之前,驪靬城就已經存在了,如金關簡二:「驪靬苑鬥食嗇夫,乃神爵二年三月庚寅,;其三,在驪靬古城遺址發現了一座漢代墓葬,墓主身高有一八O以上,應是一歐洲人;胡先生則提出該墓主骨架雖較高大,但遺體下有一紅色鈕扣,而由考古學及文物考證顯示,當時不可能會有紅色鈕扣出現,因漢時穿著為灰袍之類無釦服飾,而中國在元明之後才有鈕扣出現;若就該墓主是否為羅馬人後裔的可能性論據,則有本身即為者來寨村民的宋國榮先生自言祖先應是羅馬人。但據北大歷史系教授楊公任先生研究,因永昌縣位於古絲綢之路,中外民族雜婚混血者甚多,因而當地居民若長相似歐洲人亦不足為奇;再者,即便長相似歐洲人,也不一定是古羅馬人,畢竟黃髮白皮膚鼻子高挺並非專屬於羅馬人之特徵。

 

另外,胡先生還提到關於者來寨之城牆,應是明清時期重建而成,而非漢代羅馬建築。至於所謂鑄有「招安」二字的羅馬降兵銅質盔頂,應亦不屬於漢代物品,一來「招安」二字以較似於楷體的書風寫成,而非漢代盛行的字體;且「招安」二字也不是漢代之詞彙,由漢語詞彙之研究得知,該詞出現的年代約在宋代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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