Ｊｕｌｉｓ愛漫遊

23點45分，
走出國家劇院，望眼即見,一整片地毯舖滿了大廳的紅，
彷彿，看見那年輕的顧香蘭姿態婀娜的端著茶杯從對面朝我走來；
「儂…」，那韻味綿膩的語音，似乎仍飄散在我耳邊，飄散在深夜沁涼的風中。

23點45分，
我從劇場走出，從夢境般的人生走出
夜晚的中正紀念堂，很舒服，很舒服，很舒服...
舒服的讓人想賴在紀念堂前的階梯上，看著星夜，
或許回味劇情，也或許就是發呆，什麼都不想…

如夢之夢
在一個故事裡，有人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裡，有人說了一個故事……

我很喜歡這句話。

在故事裡的夢，在夢裡的故事…這樣的敘述十分貼切，
同時也是最能為我在2005年4月30日23點45分，
從國家戲劇院走出時，腦海裡紛雜如湧出水柱般的種種思緒做個有力總結的一段句子。

時間，空間；生，死；愛情，背叛；開始，結束
長達七個多小時，有很多個劇中劇，有很多很多故事，
有很多很多人，有很多很多不同場景，
有很多很多心情，還有一個很沉重的主題：人生。

飄忽迷離的音樂響起，
看著年輕的顧香蘭褪去身上所有的外衣、首飾，
還有，所有多餘的東西…乾乾淨淨、孑然一身的站在舞台上，
站在我面前，儀式般的往眼前走去；
那眼神依舊勾人，卻讓人覺得高潔不可褻瀆。
我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可以了解她當時的心情，那個儀式的存在代表著什麼樣的意涵：
最後朝眼前溫婉卻又有力的踏出步伐的她，是全新的她，
她可以是顧香蘭，也可以不是顧香蘭，什麼都不帶走，
就像是夢醒了，一切都回到原點。

賴聲川的戲總是如此的貼近生命，透徹的體驗人生，
讓觀眾能從他的每一齣作品中，如同觀注他人的故事，重心觀注到自己生命中，
對自己身邊的人事物重心有過深刻的省思與體會。
雖然戲演完了，卻讓無數的觀眾群心中餘波盪漾，能不斷反覆咀嚼仍不退味。

從執迷到開悟，戲劇就是人生。

走到人生最後的旅程時，我，會如何描述自己的故事...那會是一場什麼樣的夢呢?
是什麼樣的力量讓我們和其他人相遇,而每一場相遇都會在我們生命中留下痕跡！
五號病人的故事,影響了他的愛人,影響了剛入行的女醫生,
他也被顧香蘭、伯爵所影響著,在生命結束前能回顧自己的一生,應該是幸福的吧！

看這部戲，對我而言，是特別的，
第一次花了錢買這麼貴的一張票，
第一次看了一部七小時長的舞台劇，
第一次，坐在戲台的前方，那樣一個
幾乎伸手就可以觸碰到眼前明明和自己在同一個時空中，
眼神卻穿越我進入另一個屬於她們的時空的演員，這真的是個很奇特的經驗！
現在想想，或許就由於演員們如夢般迷離卻又真實有力的眼神和肢體動作，
給了我一種陌生疏離感，但卻又奇異的融入故事中，
用自己的精神和他們一起體會所有故事的發展。
但看戲過程中，有時會不自覺跟著沉入夢境中，
但有時卻又會像突然從夢中醒來一般，在一個莫名的瞬間，發現自己突然從戲中抽離了出來，
後來想想，那些抽離出來的時候，
自己心中總會有種正在參與一場有些刻意發展的夢境的疏離感！
或許是由於情節的鋪陳，有時會讓我覺得太過於執著尋求答案，
使得本來就是旁觀者角色的我無法融入，而意識到戲劇和現實的界線吧?!

第一幕中，賴梵耘扮演的醫生角色和堂姐談論第一天在醫院工作的片段，
對於曾唸過護理科系的我來說，是很有感染力的一個片段，
她的疑惑、她對自身專業與人類情感本性之間的矛盾，都曾是我問過自己的話；
『把自己拔掉，妳是專業的』，
這句話尤其重重撞擊到我的內心深處，到底是像堂姐那的專業是在逃避，
還是像賴梵耘那樣擁有太多的感情，才是在逃避自己應有的專業？

顧香蘭死了，五號病人死了，可是我的心中，沒有哀傷，只有一種平靜。
很正常的，人都會死的不是嗎？

劇中有許多令人感動的台詞,只是七小時的劇是對記憶力很大的考驗
顧香蘭說：花開花會謝，但是愛情的花就算謝了，花香也會在心中久久不散...
她和王德寶的愛情...曾經絢爛,也許當晚年再度相遇時回歸平淡
但愛情的花香是一輩子的記憶...

五號病人說:我們的身體是一磚一瓦自己蓋起來的，我們都是自己的建築師，
只有到最後，我們才知道:"啊~這次房子蓋的不是很好，下次要蓋好一點！"
我的房子,最後會是怎樣我現在也不知道?
我的人生之夢,最後會是怎樣我現在也不知道?
如夢的人生,也許最後醒來還是在夢中,浮生若夢啊～

也許我不能完全理解這長達七小時的『自他交換』及「如夢之夢」中，賴聲川想表達的意念，但全場那麼多的人，看著同樣的演員，聽並看著他們演出、說出同一個故事/夢境，我想，每個人在自己的心中因此激發起的如夢之夢，應該是不盡相同的，或許只有自己才能懂，這齣戲不是我的，但這個夢卻是我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做了什麼樣的夢，雖然我所做的夢，不一定是導演所做的夢，也不是演員所做的夢，是一個只有自己才能與自己分享與對話的夢境。姑且不論這戲的表演分數該怎麼評、該怎麼給，事實上，我也不是專業的評論家，我也只能就個人喜好和觀點來抒發自己的感受，但無法否認的是，這七個多小時會是我一生中無法忘懷的永恆吧！但也不得不承認，七個多小時，對身為觀眾的我而言，真的是場很嚴苛的記憶及體力的大挑戰呢！

散場了！在所有演員吹熄蠟燭的那一剎那，心情仍激動不已而再次落淚（劇中早已偷偷拭淚多次），整整七個多小時，心情隨著劇中起伏，毫無睡意或疲憊。總覺得＜如夢之夢＞這樣的一部劇，故事的內容其實貼近生活，只是因為時空的不同，有不同的方式呈現，而導演想表達的或許就像在節目表內其中一幕所下的註解「人的一輩子，就好像一齣戲，這齣戲是我們自己編的，劇中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都是我們在決定。」在戲劇院燈亮的時候，舞台劇是結束了，但我們的戲仍在進行，而這一齣戲，就像是一個如夢的旅程…。

就像五號病人所說的那個牧羊人的故事一樣，再長的夢，終究是會醒的，戲演完了，也是會散場的。只是，這一次，我要把一切都記在腦中，慢慢地回味整場戲。而對於人生、生命這樣一個龐大的課題，我想，戲劇或許也扮演著提供人另一個選擇的角色吧！就如同牧羊人的故事中，牧羊人的夢境給了牧羊人另一個人生的體驗，讓他能對當時的「真實」人生多點珍惜！而在回味的過程中，我也等同於經歷了另一個自己的人生吧？至少，現在的我，是這麼想著！